豆酱滋味长

激活味蕾的调味品,尤其豆瓣酱诱人的香味,总会让我想起小时候,那些有关豆酱的往事。

三年自然灾害初期,我家从冀南乡下来到北疆煤城,矿工新户买住房,再按月领完粮,手头没钱去买菜吃。于是正月的一天,爹扛扁担挂只水桶,领着十岁的我,从城东南小屯自家草房往西,上岗下坡五六里路,再沿铁路向北,找见新街基酱菜厂。以便宜些的出厂价,买到大半桶豆瓣酱。豆酱是红褐的颜色,稠稠的豆粥,散发出浓浓的香味,成了那个春天我们家的调味品,更是蔬菜代用品。

本来,几十斤的物件,对时值中年的爹不算啥。可这敞口的酱桶,无法背无法扛,拎又拎不远,只能是抬着。抬着酱桶走铁路,爷俩后高前低差得多,爹用力拉住桶梁,防止酱桶滑到我这头,或双手端平扁担悠着走,还要小心随时开来的火车;大路上遇陡坡,上坡时我在前,下坡时爹在前,这么变换将就着,总算把酱桶抬回了家。吃豆酱之前,我先体味到它的来之不易。

自从家里有了豆瓣酱,给粗粮为主的饮食,带来截然不同的好滋味,我上学带午饭的咸菜,也常常换成玉米面干粮夹带的豆瓣酱。如此一来,家常用的咸盐和咸菜见省,豆酱和豆芽明显见费。娘只好用粮本上买回和秋天捡来的黄豆,一盆接一盆地生豆芽,给家人做成酱汤,以此度过那季艰难的春荒。

后来,我家连攒带借,花钱买下半亩熟地,开始自家种菜,并挖地窖储菜,丰富四季伙食,添补粮食不足,能够吃饱肚子,豆酱也真正成了调味品。然而,豆酱香味对于我,却仍然有着持久的诱惑力。

近30岁那年从春到秋,老街基东边购买多年的草房前,十多平米的小院子,被我深翻细作,接连播撒三茬小白菜,顿顿鲜菜蘸豆酱,尽享小园的收获与酱香。退休以来,每年春暖花开时,与老伴赶赴浅山边、田埂上、水塘旁等处,采撷婆婆丁类山野菜,回家择洗干净,蘸上从超市买回的豆酱,咀嚼大自然的绿色馈赠,品味返老还青的生活热望。

这些年,我家食用的豆酱,多是玻璃罐盛装的。产地有广东佛山的、辽宁葫芦岛的等等,最近也是宝泉岭产的,而且都是即开即食的鲜味熟酱。本市的酱菜厂转产,酱厂大多路途遥远,豆酱却更加风味齐全了。从有到优,跟随市场的节拍,接纳远方,这便是向好的,新的生活现象。

时而,走进云水谣类的鲜族餐馆,来碗大米饭和酱汤,顺便换换口味。乌亮考究的瓷钵汤里,豆芽、豆腐、西红柿、蘑菇等,足有七八样配料,为主的却还是豆酱香。每当酱香和着雪白劲道的米饭吃进肚里,难免唤醒我对小时喝酱汤的记忆,更有对家居楼房和丰衣足食好时光的珍惜。

豆酱味里的饮食文化,也着实令人神往。如著名演员,下乡知青濮存昕,1998年回访黑龙江省宝泉酱业公司,写下“餐餐不忘,宝泉豆酱,”助推着生产和国内外销售。又如宋朝诗人谢枋得,《谢惠椒酱等物》说:“孔子爱食蔬菜羹,羹中无酱必不食……”纵说圣贤,诚谢馈赠,尽显古今名人对豆酱的情愫。

寻常豆瓣酱,食之滋味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