悠悠慈母情

记不清是何时改了口,大概是很小的时候,听到同学们都称呼母亲为“妈”,我也慢慢不再回家就喊“娘”了。但每每落字纸上还是觉得叫一声“娘”,才更亲切。

娘兄妹五人,她排行老二,她告诉我就去过两天学校,所以不认识字,每次说起这个就后悔,不上学所以家里的农活里里外外就都是她的了。所以娘做饭收拾家都做的很好。

娘年轻时去东北她的一个表姑家待过一段时间,家里兄妹多,姥爷让娘去东北,在那个饭都吃不上的年代,少一个人在家吃饭也是减轻家里的负担,到了婚嫁年龄娘才回来。小时候冬天躺在炕上,窗外下着大雪,娘就给我和弟弟讲她在东北的生活,讲东北的大雪,讲在东北出去冻掉耳朵的故事,讲完后,我总是傻傻的问我娘:“你怎么还回来啊,不回来一直在东北我和弟弟现在也在东北了,也可以看大雪了。”

娘勤劳一辈子,辛苦一辈子,有时命运也有着不公平,本该享福的年龄,娘却遭受了三次生病的折磨。

第一次,是我二侄子刚出生时,娘突然得了一种“怪病”,整天不睡觉,伴有心慌,大汗淋漓,皮肤敏感的不敢碰触,吃不下饭。那时自己的医学知识也缺乏,被娘这个样子吓坏了,去医院各项检查都没事,只好回家。这“怪病”不是每天都发作,所以那时我只要一接到娘打来电话,心里都会慌作一团,几次半夜自己去娘家陪着她,也是从那时开始手机晚上从不关机,不静音,生怕听不到娘的电话。

后来对门邻居打听到刘东楼有个中医,治疗疑难杂症很厉害,于是就带上娘去看,刘东楼离娘家约有近二十公里路程,所以每次天不亮就带娘去排队,娘吃了一百多副中药后,症状也没有好转。后来决定去青岛医附院看看,不能这样下去,青医的检查结果也是没大问题,对于心慌,医生诊断是心脏主动脉掰轻度狭窄,对于“怪病”的症状也没有给予明确的治疗方法,只好回家,期盼“怪病”快快消失。

那时候只要娘说舒服点了,感觉那才是过了一天。大姨逢人就打听偏方,在打听到石臼卫生院有个孙大夫,看病很厉害时,立刻带娘去了,孙大夫在听我说了娘的“怪病”症状后,好心说,你去仁爱医院找翟院长看看吧,你这个病吃中药估计不管用。当听到有人能看懂这个怪病时,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。翟院长是军医,耐心的给娘做了全身检查,和娘说:“你这不是大病,打打针就好了,这病叫植物神经紊乱。”又详细给我和娘讲了这病的起因,当娘挂的吊瓶滴到一半时,娘高兴的喊着我的小名说:“治着病了,治着病了!”娘高兴的掉眼泪了,开始喊饿了,我也擦了擦眼泪,赶紧跑出去给娘买了午饭,那顿午饭应该是有“怪病”以来吃的最香的一顿了。

“怪病”好了以后,娘又帮弟弟照看大了我的二侄子,娘原来就有腿疼的毛病,随着年龄腿疼就越来越厉害了,疼得最后只能坐着,久站一会都不行了,白天黑夜的疼痛又折磨着她。娘知道我忙,她能忍住的疼她就不会对我说。第二次,陪娘又走上了治疗腿疼的求医路,正规的大小医院住过,小针刀手术做过,玻璃酸钠打过,能治疗腿疼的招数都用上了。腿疼的症状减轻了一些,但还是不能走路。

2019年,带娘去了青医附院黄岛院区。检查后,医院建议娘做膝盖置换手术。术前一个小时的患者家属谈话,让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,膝盖置换手术最大的风险就是术后发生的静脉血栓,因为术后不能翻动,术后发病几率很高。

为了安慰娘的情绪,我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个手术,“大医院,放心吧!没问题,做手术的都是专家”,娘说:“到医院了,命就交给医生了,交给天老爷了,我就想着快好了,咱快回家,你孩子还小……”

那时小儿子二周岁左右,为了陪娘,小儿子在家奶奶照看着,知子莫如父,知女莫如母啊,娘知道我心里想啥。手术按预期时间做完了,娘出手术室时是清醒的,一直说不疼,不疼,也没害怕,说大夫很好,一直陪她说话,因为娘年龄大,手术采取了半麻状态进行。术后第二天,医院就要求患者活动,查房大夫打开娘绑满纱布的腿,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,腿肿的都变形了,整条腿都是紫黑色的,娘还说不疼。术后每天两次的凝血针,让娘的肚子都变成了紫黑色的,现在想想那几天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。

娘的腿总算不疼了,手术后回家恢复了一个冬天,第二年春天,娘就能走的很好了,心情也好起来了,最让她高兴的事是又能帮我们照看一下孩子了。

总觉得此时,娘真的可以享福了。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,娘和我说腹部不舒服,医院检查后,医生给出的建议是最好手术,让老人有个质量好的晚年生活。

时隔一年,同样月份,又去了青医附院黄岛院区,正赶上青岛疫情严重,所以只能我自己一人陪着娘在医院。

年过七十的老人了,再来一次手术。无论手术大小,都经不起这个伤痛了。又一次的术前谈话,手术预期三小时。手术排在了下午二点,直到三点多才进手术室,手术室外面站满了焦急等待的家属们,我不敢靠前,也不敢走远,坐在手术室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排椅上,抬头能看见大屏幕的显示,心跳是跟着屏幕的时间跳动的。手术室门口有人急急走动,或者有人高声说话,心一下就揪起来了。三个小时的手术做了六个半小时才出来。世界上最长的等待莫过于手术室外的等待了,六个半小时的煎熬,是和因疫情没能前来的弟弟一起度过的。弟弟一遍遍来电话问询,虽然没在身边但他的心情和我一样。

年龄越大,越懂娘的不易,越懂,就越心疼。

出了手术室,医生说娘一直在昏迷状态,让我喊她,别让她睡。推着冰冷的手术床,看着昏迷的娘,我就一直喊:“娘,娘,你醒醒,你醒醒。”娘醒了,看到我说:“你是谁啊?”我从未这么大声哭过,娘居然不认得我了,这种疼从未有过,那种害怕瞬间袭满了全身。

终是年龄大了原因,回到病房娘还在昏迷。五天没睡觉的我居然一点困意没有,眼睛一刻不离的看着救护仪、氧饱和度、心率、血压……哪怕是一个数值的变化都感觉心惊肉跳,熬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,救护仪的数值慢慢稳定了,娘也苏醒了,她问:“这是在哪里?”这次是全麻手术,让她有了阶段性的失忆,我慢慢给她讲了手术,她也逐渐记起了一些。

看着娘清醒了,困意饥饿也袭来,娘听旁边床的大姨说,你闺女一晚上没眨眼,心疼我,忍着疼挪挪身子,示意让我躺下。

 娘,又度过了一关,手术结束后,我给弟弟发了一条微信:“咱娘又捡了一条命,咱俩又捡了一个娘……”

娘就是天下母亲里最普通的一员,她有着普通母亲的家长里短,有着普通母亲的欢乐、期盼、骄傲,还有着谁都逃脱不了的病痛和苦楚,但总算都熬过来了。老舍先生说,人,即使活到八九十岁,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。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,虽然还有色有香,却失去了根。有母亲的人,心里是安定的。

长长的路,陪娘慢慢的走。祝天下母亲喜乐安康!